认识王昊夫妇一晃已有七年时间了,王昊是郑奇老师的学生,经常到我们办公室找郑老师看画,久而久之,我跟他们夫妻俩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个对中国画如痴如醉的王昊,大学学的竟然是装潢设计!他说:“当年虽然是父亲的意思(设计专业好找工作),今天看来对自己的 中国画创作反而是有很大裨益,因为不受成法所限更能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发挥……”难怪我在他的画中读到了隐藏在精研传统笔墨之下的装饰性意味。他始从传统花鸟画的梅兰竹菊入手,喜画竹石、洁莲、水墨牡丹……尤擅画洁莲,在精研中国画传统笔墨的同时加入装饰性,使传统的笔墨余韵散发着现代人的感性情怀,在金陵城南一带赢得“莲王”的美誉。但王昊并没有小成即安,在这一点上他显示了锲而不舍的进取心。在郑奇老师的指导下,他开始了向山水画的攻坚行动。从事山水画创作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条荆棘满布的艰难之旅。
山水画的现代化进程是一个充满变化、不断创新的进程,同时也是一个充满艰辛、无数人殚精竭虑的过程。在这条道路上出师未捷者不计其数,功成名就者凤毛麟角。当然,功成名就并不是考量一个画家成功与否的全部标志,但至少能够说明这个画家的社会认可度。王昊对山水画创新的难度并非不知也,明知其难而为之的勇气才更加难能可贵。他完全可以安于“莲王”的地位,在这个领域安享其成,但这显然不是一位有追求的艺术家的精神境界。
王昊从事山水画创作自有他得天独厚的条件。首先他是一位洞悉世事、品行出众的画家,俗话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绝对需要相当的智慧和通达的气度。有人说艺术何关人事?然不懂人事何谈艺事?因为任何艺术形态都是来源于艺术家对现实世界的独特体验和感受,即任何艺事其最终表达的仍然是——人事。对现实感悟的灵敏度、独特性是一位画家的必须素质。他常说:“艺术上要跟大师比,精神上要跟自己斗,也就是艺术只有常跟历代大师做比较,起点高,你才能不断进步,同时又能不断看到自己的不足;而精神上要不断的否定自己、更要超越自己。每一次精神上的超越都会带来画面境界上的提升。世界其实很大很大,不要害近视眼,老跟身边的人争来争去……”王昊在艺术界的口碑说明了人们对他人品的认可。艺术上还有一说,所谓“人品高,则艺品亦高”,这流传千古的名言并非空穴来风,自有值得推敲的道理。
另一方面,王昊的山水画创作一开始就站得很高。他师从于郑奇先生,郑奇先生对中国画研究的深度在学术界有口皆碑,他与董欣宾先生合著的《中国画六法生态论》、《中国画对偶范畴论》、《中国绘画本体学》以及《人类文化生态学导论》形成了完整的系统,对中国画的重要元素和相关课题做出了深入的研究和独到的解读。而且,他还是一位身体力行的学者型画家,他对中国画的深刻理解和独到研究使他在创作中达到了一般画家无法企及的高度。有这样一位理论与实践都很高深的大家为师,王昊的山水之旅少走了很多弯路。郑奇老师的课徒之法是先把理论讲透,然后在实践中揣摩,这种方法在建立高境界绘画意识上无疑是最切中要害的。郑奇先生对笔墨形式语言独立的审美价值尤为看重,他认为高质量的笔墨线条是高格调优秀作品的前提条件,只有笔墨线条本身的质量经得起推敲,作品才会充满活力。即使寥寥数笔,亦因笔笔见得来情去意而尤显得意味深长。郑奇先生对王昊这方面的要求严格得近乎苛刻,而笔者也曾经跟郑奇先生学画,这方面的体验感同身受,我每次到王昊家都能看到画室里满地的画稿和随意丢放的线条练习稿。这方面的严格训练使王昊获益匪浅,使他一出手就能在笔墨上技高一筹。有了不俗的笔墨功底,“技进乎道”也非难期之事。
2007年江苏画刊在全国提名推介30位有学术价值的中青年画家,王昊被选中,并由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江苏画刊提名21世纪优秀艺术家画集——王昊》个人画集。郑奇先生在给他画集的序言中欣然写道:“5年前,他带着作品向我请益,我充分肯定他的长处,并将历史上的书画精髓,和董欣宾的艺术思想加上我个人的体悟,与他交谈,他悟性很高,进展很快。我很赞赏他的路走得正,其所以走得正,一是追求高格调,尽量取法乎上;二是不急功近利,在基本功上多做文章;三是笔墨意境,双管齐下,皆中要害……”
王昊读书杂,自谦不成系统,举凡诗词 、小 说、散文、杂文、历史、美学、哲学、佛道等皆有所涉猎, 对古代书论画论也颇有研究。他对石涛“一画论”心有戚戚。“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夫画者,从于心者也”,他认为石涛的这段话说透了一切绘画的机关,是一切绘画应当遵从的指导原则。“一墨大千,一点尘劫”,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云兴霞蔚,皆眼前胜景。毫飞墨喷,倏然飞舞,心手俱忘,皆笔下精神。王昊不舍昼夜,享受着创作的痛苦和快乐。
有了技术上的铺垫,又有意识上的高瞻远瞩,王昊的山水画注定不同凡响。他的山水画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气势豪壮,笔简意长。这一方面是他的性情使然。王昊是一位豪爽大度、热情奔放的画家,他对生活的态度有种与生俱来的乐观,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充满了蓬勃朝气和昂扬向上的不屈气息。即使是描绘隆冬时节,画面上依然流淌着生机与活力。他的《雪翁》描绘了一位气宇轩昂的老者于风雪之中执杖前行,画面中长松林立,雪花飞舞,充满了静谧,又似乎能听见风雪之中归人的喘息。这幅作品传达的意境与古画中的此类题材截然不同,古画中的此类题材传达的往往是穿透千古的寥落、荒寒与寂寞,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万古愁长,或者万物皆空、一切皆为身外的超然与洒脱。而王昊的画给人的感觉是对生活的无限热情,身在其中的快乐,他信马由缰的创作激情让人觉得其实那穿行于松林之中的正是作者本人,而狂风暴雪也并非阻挡前行的恼人意外,只是行旅之中不期而至的乐趣,这种生活的达观和积极向上的精神使作品超越俗流,堪称佳作。长期以来,中国画“表现自我”的理论成为一些画家的迷障,使一些画家沉浸于自我表达而不闻窗外事,远离现实,从而使作品成为纯粹个人表达的工具,失去了艺术作品应有的公共媒介价值。这种脱离现实、孤芳自赏的创作态度不是伟大的艺术家应有的健康的创作态度,这样的作品也必然不会成为经得起时间考验、流传千古的佳作。伟大的艺术作品不是束之高阁的个人情感的产品,能引起共鸣,与观众发生情感交流,引起情感共振才能称得上佳作。正如法国著名电影艺术家雷内•克莱尔所说的:“观众并不永远都是对的,但是,无视观众的作者却永远是错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昊的作品是成功的,他让那些默默奋斗的人们看到了自身的价值和命运改变的希望。他在传统的题材中画出了新意,这就是创新。
创新是艺术界的永恒主题,为了能够创新,艺术家们前赴后继、各尽所能,有成就也有失误。最大的陷阱是把中国画创新成非中国画。这种创新恐怕不能再称之为中国画的创新。中国画的创新应该是基于中国画涵义范围内的创新,诚如画家王春立先生所言:“‘创新’要有基点。这个基点,应该是老树发新枝——即扎根于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创中华民族文化之新。中国画创新,要体现中华民族美学思想,传承笔墨基因,有个人面貌。”王昊作品的创新显然符合这些特质,他在坚持民族性和民族特色的传统笔墨基础上,找到了一条中国画走向现代的创新之路,书写性的笔情墨意是他作品的立身之本,他在传统笔墨的基础上,融合现代“南线北皴”中的“南线”精华,用笔自然非常讲究质量相制的心法驾驭,松必缘实,速亦稳健,浓淡相生,枯润相随,渴笔沃墨全无常见弊端,提按顿挫自有法度标准,以点线象状山川自然之形神,揭示画人仰观俯察、远取近求之灵性体悟,和美性哲思,故绝无今世常见之求态失态、立意失意、立法拘法的浅陋,随意来去,见情见性,写意写心,处处显得平易开朗,兼古集今,气韵纵横,自然真璞中坦然文章……在这里,民族性和民族特色没有成为中国画走向现代的障碍,而是实现现代化的基础和条件。在笔墨技法的修炼中,王昊也完成了自己绘画意识的创新,在他的作品中,即使是仿古作品,也没有一丝消极的情绪,他的好多作品总是莫名地让人感到有种不屈向上的豪情,他就是这样情真意切的描绘着自然万象。在《月朦胧》中,月色融融,古木参天,泉水叮咚,烟云流淌,在静谧的夜色里仍然充满了勃发的生机,古松皴裂的老干上新枝昂扬,流动的烟霭中似乎能触摸到年华的流淌。这幅画很容易让人想起大诗人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但画的意境与此似乎又有不同,王维的《鸟鸣涧》是禅者的心境,“鸟鸣山更幽”,强调的是自然界的静谧和作者心境的安宁平静;而王昊的《月朦胧》着意塑造的则是静中有动,静谧中的生机和活力才是主旋律,跳跃的溪水和流动的烟霭抒发的是淡淡的喜悦,与王维《鸟鸣涧》的意境可谓是异彩纷呈各有千秋。
向上的精神,撼人的气势,勃发的生机,静中有动的画面,是王昊众多山水画的共同特征。这一点与古代的山水画有很大区别。王昊在汲取传统营养的同时,没有被传统成法所囿,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在当下中青年画家的作品里很少见到如此纯正而浑厚的作品,我在这一系列作品里边隐约读出了陆俨少、刘海粟、黄宾虹、八大山人、大涤子、董其昌、沈周、吴镇、二米、高克恭……但都不是、这是一个充满动感与张力的生命群体、有凝滞、有噴涌、有沉郁顿挫、有飞扬飘逸。点线内部相互激荡、渗透,俨然为一生命空间,更“象八音之迭起”(唐• 孙过庭句)。如今,王昊的山水画创作愈加精湛,不仅在大处着眼,保持着气壮意长的个性,在细节上也愈加精致,更加经得起推敲。他的《自抱高怀图》、《江南雨霁图》以及《仁智朝阳图》、《五老野游图》等八幅山水新作可圈可点,堪称这一时期的典范。技法上的磨练和境界上的修养铸就了王昊的毅力和耐性,这为他艺术上的长足进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他由儿时对中国画的偶然遇见,到喜爱,到情有独钟,到锲而不舍,到现如今的几天不摸笔就手痒心痒,中国画已然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融入了他的血液。他曾题画曰:欲心会古人,必读书万万卷,又、行程万万里,让自然了然于胸,然后以境界领意气,以书法为法用笔,随意挥洒,皆可成华章……
人说性痴于此,必有所成。
我期待着,他的艺术人生更加灿烂辉煌! (王宗英 文)
作者简介:
王宗英,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学院讲师,美术学硕士生导师,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博士,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